•殊途同归现象的发生,至少说明了三个方面的问题:一是某些疾病的复杂性,存在着多病因、多脏腑、多环节的病变过程;二是中医临证思维的玄妙性,由于脏腑间多种形式的紧密关联,使得从不同的角度入手治疗都会有据可循;三是医者的学术观点对治疗角度的选择有直接影响。 •临证中的殊途同归现象,展现了中医理论体系的包容性与临证思维的丰富多彩。从辨证论治的要求而言,某一疾病的发生只要与某一脏腑或病因相关,相应任何角度的对证治疗都不足为奇。 《素问·异法方宜论》提及有一个现象,即“医之治病也,一病而治各不同,皆愈”,《素问·五常政大论》谓之“同病异治”。这种辨证论治下的殊途同归现象,在中医临证实践中相当常见。兹结合文献对这一现象作粗浅分析。 殊途同归机理之析 中医学具有非常特殊的理论体系,是将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相融合的产物,因而兼具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属性。它借用本属于古代哲学的阴阳五行学说作为说理工具,以整体观念为认识论,以辨证论治为方法论,来阐释人体生命的生理结构与功能、病理变化与治疗。 临证中频繁出现的殊途同归现象,自然与其特殊性直接相关,主要涉及三个方面的因素。 (一)整体观 在古代哲学“天人相应”“天人合一”观的基础上,中医的整体观认为人体是一个以五脏为中心的完整有机整体。其脏腑与形体、官窍等,在经络的联结下,构成一个上下内外互联互通的整体,在结构上密切联系、功能上协调为用、病理上相互影响。 脏腑系统犹如一个政府内阁,成员各居其位、各司其职、不得或缺。如《素问·灵兰秘典论》谓:“心者,君主之官也,神明出焉。肺者,相傅之官,治节出焉。肝者,将军之官,谋虑出焉。胆者,中正之官,决断出焉。膻中者,臣使之官,喜乐出焉。脾胃者,仓廪之官,五味出焉。大肠者,传道之官,变化出焉。小肠者,受盛之官,化物出焉。肾者,作强之官,伎巧出焉。三焦者,决渎之官,水道出焉。膀胱者,州都之官,津液藏焉,气化则能出矣。凡此十二官者,不得相失也。”脏腑之间相互配合、协调,遵循着阴阳、五行学说所揭示的规律,共同完成各种生命活动。 脏腑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,其形式多种多样,如脏与腑之间的藏泻关系、表里关系,脏与脏之间的相生关系、相克关系,等等。正因于此,任何一个脏腑的功能活动都会受其他脏腑的影响,同时也会对其他脏腑产生影响。 (二)辨证观 辨证及在此基础上的论治,是中医认识疾病和治疗疾病的一种临床思维方式和基本原则。辨证是运用望、闻、问、切四诊合参的诊断方法,收集患者病史、症状、体征等信息资料,通过分析、归纳,明辨疾病的原因、性质、部位以及邪正之间关系,进而概括、判断为某种性质证候的过程,其证的结论能更全面、深刻、准确地揭示疾病的本质。论治则是根据辨证的结论,确定相应论治法则和施治方法的过程。 中医学认为,疾病的发生是邪气侵犯,正邪相争,正不胜邪,进而导致阴阳失衡的结果。具体过程则是病因作用于病位,导致相应病位的生理功能失常,进而出现不同性质的病理变化。由于一些疾病的病因复杂、多样,病位涉及多个脏腑,发展经历多个病变环节,加之患者的性别、年龄、饮食习惯、性情特点、居住环境等所形成的个体差异,很易出现同一疾病的证候类型有多种形式。 (三)学术观 由于理论体系的抽象性与概念的模糊性,加之疾病的地域性与个体性,医者在长期的临证中会产生对同一问题的不同的见解,如“补肾不若补脾”与“补脾不若补肾”,“阳常有余,阴常不足”与“阳非有余,阴常不足”,“无痰不作眩”与“无虚不作眩”等。这些学术观点经过传播与传承,逐渐形成了一个个学术流派。如“寒凉派”“补土派”“滋阴派”“攻下派”,以及具有地域特色的“新安医派”“三吴医派”“孟河医派”“岭南医派”“海派”“龙江医派”,等等。 在院校教育开始之前,师承教育长期占据着中医教育的主导地位,家传或师徒授受是其基本形式。一般而言,习者跟师入门,即会在耳濡目染中潜移默化,受其师思维方式与学术观点的影响而日渐成为一种思维定势,对某一疾病的认识角度与治疗思路由模仿而演变成一种惯性行为。如创立了“脾胃学说”的李东垣,是“补土派”的创始人,尤为重视脾胃在人体的重要性,认为“内伤脾胃,百病由生”。其门生或私淑者在处理内伤杂病时便首先着眼于调理脾胃,并藉补土以生金、制水、伏火、固木等。再如被后世称为“扶阳派”或“火神派”开山鼻祖的郑钦安尤为推崇“阳主阴从”说,他在《医理真传》指出“阳者,阴之主也。阳气流通,阴气无滞”“阳者,阴之根也。阳气充足,则阴气全消,百病不作;阳气散漫,则阴邪立起”“气者阳也,阳行一寸,阴即行一寸;阳停一刻,阴即停一刻”。而门生卢铸之更是在此基础上总结出扶阳心法,“人生立命在于以火立极,治病立法在于以火消阴”“病在阳者,扶阳抑阴;病在阴者,用阳化阴”。 殊途同归应用之识 殊途同归现象的发生,至少说明了三个方面的问题:一是某些疾病的复杂性,存在着多病因、多脏腑、多环节的病变过程;二是中医临证思维的玄妙性,由于脏腑间多种形式的紧密关联,使得从不同的角度入手治疗都会有据可循;三是医者的学术观点对治疗角度的选择有直接影响。也就是说,如患者的病情有个体差异一样,医者在辨证论治过程中也存在着个体差异。 关于疾病的诊断,中、西医有着各自的依据与标准。一般而言,中医的病名诊断主要依据通过四诊收集的主症、体征信息及判断出的病因、病机等,而西医的病名诊断则在临床表现特征之外,更为看重客观检查的结果。但无论是中医病名还是西医病名,中医的处理方法都是要在辨病的基础上进行辨证分型论治,此或可理解为随证立法的直接治疗。 上述列举的三个疾病,在《中西医结合内科学》中列出了其临床常见分型,如冠心病为寒凝心脉、气滞心胸、痰浊痹阻、心血瘀阻、心肾阴虚、气阴两虚、阳气虚衰,高血压病为肝阳上亢、肝肾阴虚、阴阳两虚、气滞血瘀、痰浊中阻、冲任失调,糖尿病为燥热阴伤、阴精亏损、气阴两虚、阴阳两虚、血瘀。尽管这些分型并未涵盖其全部证候,但也反映了中医辨治的基本思路与状况。 上述所列举的从不同角度对同一疾病进行探讨的观点,立足于脏腑间的整体关联,突出某一脏腑在这一疾病发生中的重要作用,其治法也自然多属于间接治疗。总体而言,这仍属于“同病异治”的范畴,但与传统意义上的着眼于个体差异的“同病异治”又不尽一致。 综上所述,临证中的殊途同归现象,展现了中医理论体系的包容性与临证思维的丰富多彩。从辨证论治的要求而言,某一疾病的发生只要与某一脏腑或病因相关,相应任何角度的对证治疗都不足为奇。但上述列举的从单一角度对某一疾病进行论治的方法,往往失之于以偏概全,与临证实际也有一定出入,且相互间难以比较优劣而引发争议不休。如此说来,这些不同寻常、别出心裁的“创新”探讨,最终的意义可能只是提供了一个治疗角度或技巧而已。(来源:中国中医药报5版 作者:朱光 河南中医药大学) |